“屋子里闷得慌,我出去走走。” 袁彻吁出一口气,朝门口走去,不料打开房门时,黎又蘅正从门口的檐下经过,二人冷不丁打了个照面。 二人的目光有短暂的碰撞,袁彻捕捉到黎又蘅眼角的微红,眉心微微一蹙。黎又蘅淡扫他一眼,面无表情地从他面前走过。 袁彻望着黎又蘅进了正屋,站在书房门口一动不动。 曾青问:“公子,不是要出去走走吗?” “去打听打听,方才夫人和少夫人都说什么了。” …… 苍葭将首饰放进妆匣里,感叹道:“夫人出手还挺大方的嘛,看来是已经接纳了少夫人,日后有她站在少夫人这边,也不怕公子胡来。” 黎又蘅不以为然,吹吹手中的茶,摇头轻笑,“她是知道袁彻有错在先,我一哭惨,她几件首饰就能安抚了我,何乐而不为?可等真遇上关紧的事,她必然还是向着自己儿子。” 苍葭说:“那少夫人要一直同公子这么僵着吗?到头来,岂不还是少夫人吃亏?” 黎又蘅将手中茶盏搁下,神色冷然:“是他要同我僵着,昨晚不是他不肯来正屋睡吗?懒得理他。” “可你们都成亲了,抬头不见低头见的,连句话都不说,总归是不像样的。要不待会用膳,请公子一起?” 黎又蘅摇着团扇,轻哼一声:“算了吧,你方才没瞧见他看我那眼神,跟看仇人一样。” 黎又蘅懒懒地靠在临窗的炕床上,眼一扫,一抹浓郁的红色映入眼帘。 红山茶花枝倚在素瓶中,淡雅的香气萦绕鼻尖。 苍葭笑吟吟地说:“许是兰苕采的花枝,刚巧适才还说要去园子里看花呢。” 黎又蘅凑近,低头轻嗅,脸上扬起浅淡的笑容。 …… 回门之日,天气晴和,日光和煦。 黎又蘅和袁彻大清早起来收拾妥当后,一同乘马车回黎家。 婚后的几日,二人几乎没有交流,吃饭睡觉都不在一处,现在突然共处狭窄的车厢内,不免都有些不自在。 漫长的沉默中,只有车轱辘声。 “昨晚睡得好吗?”袁彻一句干巴巴的问候,打破凝滞的气氛。 黎又蘅被这突然的开场白弄得有些懵,她缓缓看向袁彻,迟疑许久才开口的袁彻没有得到回应,也望向了她。 对视上的那一刻,黎又蘅眉眼一弯,“郎君呢?” 袁彻没从那双秋水盈盈的眼眸中读出笑意,言简意赅地回答:“还好。” 黎又蘅笑着点头:“那郎君就一直睡书房吧,我没有异议。” 袁彻被讽刺一句,神情未变,也不再进行多余的问候,而是直接进入主题,声音和缓道:“成婚那日的事,我有必要向你解释。我说的那些话,并非是那个意思。” 黎又蘅眉头挑起,“你是怕我今日一回娘家就不跟你走了,所以才这会儿解释吗?” 袁彻看向黎又蘅:“你有这种打算?” 黎又蘅听他反问,觉得好笑,“若我真如此,你当如何?” 袁彻没说话,修长的十指交叉在一起,似乎真的在思考。 黎又蘅悠悠道:“我不管你和别人之间有什么事,今日回门,我不希望闹出什么难堪,如果你还有些责任心的话。” 袁彻复又看向她,很快地“嗯”了一声。 这会儿功夫,已经到了黎家,门口已有人在等候。 马车停下,袁彻先下了马车,黎又蘅跟在袁彻后面,弯腰出了车厢,脚还未踩上车凳,一只手掌伸了过来。 黎又蘅扫了眼门口的家人,又对上袁彻眼睛,暗道还算他识相,知道装装样子。 她伸出手,纤细的手指触到掌心,便被整个宽大的手掌包住。许是男人力气大,她感觉那只袁彻攥得格外紧,温热自掌心传来,她的指尖都染上暖意。 待她平稳地下车,二人的手也就此分开。 黎又蘅只顾着回家高兴,快步地朝门口的家人走去。 袁彻跟上她,衣袖下空了的掌心,悄悄攥了下。 ……
第3章 进府后,夫妇二人拜见了亲戚长辈们,午时,黎家设宴款待新婿。饭后,袁彻到黎又蘅父亲书房里赏画,黎又蘅有些困乏,便回房小憩。 睡了约莫半个时辰,母亲董元容进来瞧她。 黎又蘅歪在软榻上,发髻松散,乌发垂在肩侧,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臂支着脑袋,浓密的眼睫低垂着,粉腮红润,神色慵懒。 董元容坐到榻边,为女儿打着扇子,调侃道:“怎么这么困,在袁家难不成他们让你受累了?” 黎又蘅打个哈欠,坐起来抱住董元容的胳膊,“还是家里睡着舒服。” 董元容笑道:“快起来吧,待会就又要走了,咱们娘俩赶紧说会儿话。”她将黎又蘅拽下床,让人取来冰饮给她醒醒神。 “对了,袁彻是怎么回事?” 黎又蘅喝着冰镇的桂花饮子,抬眼看向兰苕苍葭,“是哪个跟你嚼舌根了?” 董元容说:“还用得着她们同我说什么?袁彻今日一进门,我看他走路就有些不对,像是身上有伤呢。” 黎又蘅本不想将那糟心事告诉母亲,现在也瞒不住了,便将新婚那日的事简单说了。 董元容一听眉毛都竖了起来,怒道:“岂有此理!他们袁家是什么意思?我得去上门找他们好好说道说道!”说着,她便要往外走。 黎又蘅忙拦住她,拉着她坐下,“就知道你一听就要着急,所以才不想tຊ告诉你呢。” “我可不得急吗!”董元容手指戳戳黎又蘅的脑门,“我要是不问,你还真不说了?我告诉你,你可别报喜不报忧,我和你爹只你一个孩子,若是连你都护不住,算是白活几十年了!” 黎又蘅哑然失笑,拍拍她的背,“好好好。” “当初议亲分明是一拍即合,你情我愿,袁家还说要早日完婚,那时候可没听说袁彻另有属意的姑娘,怎么这会突然蹦出个白小姐?” 黎又蘅面色冷淡道:“不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袁家家教严格,婚姻大事估计袁彻说了不算,想必是父母直接做了他的主,可他心中另有其人。” 董元容不快道:“那也没有让我闺女受委屈的道理,他们想怎么着,刚成亲就纳妾?” “公公婆婆都是不许的,不让他再跟人来往。” “若做长辈的是这个态度,能约束住他也好。”董元容这才稍稍安心,冷静下来,“那个白家的事情我也听说过,之前的谋逆案中,乱臣贼子认罪后提供了一份同党名单,那个姓白的就在其中,被皇上下令处死,事后白家也被抄了,那段日子你爹他们大理寺忙得不可开交。” 她佯叹一声,又说回来:“袁家重视家风,断然不会让一个罪臣之女进门,袁彻就是惦记也是白惦记。只要他不再提那女子的事,你也就翻篇吧,不要揪着他不放。” 黎又蘅懒洋洋地说:“我才懒得管他的事,他爱怎么样怎么样。” “他是你夫君,你怎能不管呢?”董元容知道女儿心气高,受了这番对待,不会轻易释怀,便语重心长地对她说:“爹娘只你一个孩子,在京中虽有几门亲戚,却都只是堂族,称不上亲近,若是以后爹娘不在了,你又没有兄弟姐妹可以依靠,便只有靠你的婆家,到时靠不靠得住,都看你自己现在的经营。” 黎又蘅一脸轻描淡写:“我知道,公婆都待我挺好的。” “你这就是短视了,就算公婆现在关照你,可日后毕竟是袁彻当家做主,你要是和他关系不睦,等你公婆不在了,那个家里谁还能向着你?” 黎又蘅以手扶额,无奈道:“你一会儿这个不在了,一会儿那个不在了,那等你们都不在了,把我也带走算了。” 董元容嗔怪地瞪她一眼,“跟你说正经的呢,总归是要在一起过日子的,你和他好好相处,夫妻之间不要闹僵了。” 黎又蘅左耳朵进右耳多出,敷衍着应了两声。 底下人说前院有事,董元容便先离开。 黎又蘅本想去找父亲弈棋,袁彻却派人来催,说时辰不早,该走了。 她最讨厌袁彻催她做事,尤其今日是回门,又什么可着急的?她也不管什么时辰,置气地让人去回话,说袁彻想走,就自己先走。 偏巧董元容回来了,听见了她让人传的话,皱眉道:“俩人一起回的门,哪有让夫君自己走的?方才怎么和你说的?行了,我看日头都快落了,你也的确不好多留了。同他一起回去吧,不要耍小性子。” 黎又蘅这才不情愿地点头。 等她磨磨蹭蹭地走到府门外,却见袁家的马车已经上路了。 黎又蘅哂笑:“真是着急啊。” 她只好让黎家的下人又套了马车,跟上前头那辆一道回袁家去。 黎又蘅闷闷不乐,倚着车壁闭目养神,突然听兰苕说:“咦,少夫人,公子他们走的不是回袁府的路啊。” 黎又蘅睁眼,透过窗户看到前头马车经过路口时没有拐弯,而是一路往西去了。 黎又蘅更加不悦,冷声道:“跟上去,我倒要看看,他这么急着走是要去做什么。” …… 袁彻全然不知身后有人尾随,到一家客栈后,他上楼,进了一间房间。 容貌秀丽的女子,举手投足都是温婉气质,对他颔首:“袁公子。” 袁彻说:“抱歉,前两日有事耽搁,让你久等了。” 女子面露惭愧:“因为我的事,已麻烦你许多,是我不好意思。” “就凭和你兄长的交情,我也不会不管你,只可惜能力有限。” 时间有些紧,袁彻不多说废话,直接从怀里掏出信封和银票,“你在京城里没有依靠,我本想着能照拂你,可现在……有些不便了。你带着我这封亲笔信,去定州投奔此人,他是我的同窗好友,会帮我照顾你的。” 女子感激地看着他,对他屈膝行礼:“深谢袁公子。” 短暂的会面过后,女子送袁彻离开,客栈门口,二人互相告别。 街口,黎又蘅坐在马车里,远远望着那二人,眼神泛冷。 她虽与白若晗不熟,但也见过她。原来袁彻这么着急要走,是为了来见白若晗,亏她方才还为自己拖沓时间,而感到几分惭愧。 她摇头冷笑,“回府。” 苍葭傻乎乎地问:“回黎家还是袁家?” 兰苕用脚碰了碰她,给她使了个眼色。 马车回了袁家,黎又蘅冷着脸进府,正好碰上徐应真。 徐应真瞧见她自己回来了,奇怪地问:“又蘅,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,暨明呢?” 黎又蘅眉头轻皱,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,声音里透着恰到好处的委屈:“郎君他先走了,兴许是有比回门更重要的事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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